过节

过节
坐在回乡的黑中巴车上，刘沛看着窗外熟悉的风景，心头却怎么也乐不起来。因为就在前几天，他在干活的时候，居然莫名其妙的从脚手架上滑了下来，幸好，只是三层，把左手胳膊给摔折了吊在脖子上，自然干不了活，只好呆在工地看看材料。正好碰到老家过七月节，干脆请假一天回家散散心。超载的车开在有些破损的道路上，摇摇晃晃的，加上这个时候车上人很少，他几乎要睡着了。
忽然一个刹车，刘沛撞在前头的座位上，醒了过来。前排的是个老头，回过头来客气的问他有事没有？没事没事。老头看了看他包扎着的胳膊，笑着又问，这是回家啊？
“嗯，回金阳家里，过节嘛。”
“喔？我也是回金阳家里过节哦。”老头看起来有些激动。
“你是镇上的？”刘沛顺口问到。
“不是的，是吴桥的。”
“啊？这么巧！我也是吴桥的，哈哈。”虽说吴桥也是个很大的概念，能碰到这么同路的人，真的是很难得了。其实这班车停靠的地方本来就是那么几个村镇，遇到同路也是正常的，但车上实在无聊，两个人就这么聊起来了。
车子依然慢悠悠的摇晃着。一路上，刘沛知道了，这个老头和他家其实分在东西两头，倒也不算很远。还知道这个老头和他一样，都是呆在外地快一年了，过节才算是回家的机会。刘沛暗自思想，这个老头少说也有五十了，居然还跑到几百里之外的重庆打工，也够厉害的了。
就这么走着走着，忽然，车子剧烈的晃动了一下，伴着一声凄厉的刹车。刘沛又一次的扑到了前排的椅子上，正要抱怨司机的技术太糟糕时，却发现真正的麻烦来了：似乎刚才正面冲来了一辆卡车，司机猛然转方向盘，却忘了此刻正是在桥上，车子一下撞开了护栏，冲出桥面快一半了！
“啊！”
“快开门！”
车厢里顿时乱成一团，叫嚷什么的都有。车门艰难的打开了，却让车子里更加拥挤，大家都拚命的往车门挤，似乎都忘记了可以打开窗子逃生。
“轰隆！”一声闷响，还没下几个人的中巴车失去了平衡，一头栽下了水泥桥，从七八米的高度干脆利索的扎进了桥下的河水里。
“啊～～”“完蛋啦～～”
车门似乎已经变形，再也打不开了，只有几十秒钟，刚刚摔晕的乘客们就被四面八方喷涌而入的河水激醒了，刘沛也是其中一个，看着自己鼻子里咕嘟咕嘟冒出来的气泡，耳朵里嗡嗡的直响，脑子里一片空白，四肢也抽搐似的挣扎着。猛然间，他看到了玻璃窗外，那个老头已经逃了出去，正往水面上游呢。再仔细一看，身旁的玻璃窗刚才就没有关上，开着好大的缝隙。
眼看生的希望就在眼前，刘沛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，从那个缝里顶着水流硬钻了出去，却也不是很难。再扑腾几下浮出水面，终于爬上了岸。
“你还好吧，小伙？”老头这时也爬到了岸上，看着气喘吁吁的刘沛。
“唉，撞到鬼了哟！”刘沛心有余悸的回头看看，暗绿色的河水上还在翻着波浪，但已经完全看不到中巴车的影子了。
“是哦！图方便坐个车，居然翻车了！”老头附和着。
“算了算了，等着交警来吧。”
“你是昏了喔，这里离吴桥不就是几百米远啊？走回家再说喽。”老头站起身来，指着前方茫茫的夜色说。刘沛这才反应过来，老头说的一点没错，这里再走几步路，就是老头家所在的吴桥西村，自己家当然也就是前面一些了。
“嗯，走嘛。”刘沛也站了起来。
“先去我家喝口水再走，就在前头。”老头热情的说。没几分钟，领着刘沛七绕八拐进了一家院子，门开着，两人就一前一后的走了进去。
“来，坐坐。”老头热情的招呼着他，把他让进堂屋。桌子上摆着几盘菜肴，还有些水果，两旁是椅子，站着或坐着几个男女，当然就是老头的家人了，看着他们却很漠然，一时间刘沛不知道该不该跟老头客气了。老头倒很自然的走上去，抓起苹果就啃，全然不理周围的家人。
“呃，你慢慢吃哈，我走啦……”刘沛悻悻然的抬起脚要走，不经意的一瞥才发现，对面的墙上似乎还挂着一个像框，定神一看，分明就是这个老头的照片，居然还套着黑框！
“啊！”刘沛一下反应过来什么，撒开腿就跑出了那个院子。身后的老头似乎还没明白，连声招呼他“不要客气嘛……”。



气喘吁吁的刘沛总算跑到了吴桥东村，自己家就在眼前。堂屋里灯火通明，家里人都等着自己吃饭呢。跑进去坐下来，刘沛已经快晕了，刚才的事情实在是太恐怖了，端起桌上的茶壶就喝，一边招呼老婆赶紧拿干毛巾来，老婆却一脸冷漠的转过身去。正要发作的时候，一只手搭在了肩上，刘沛吓得赶紧转头一看——
还好，不是刚才的那个老头，是自己的表叔嘛。他松了口气，又准备骂人，一个念头却紧紧的掠住了心神：这个表叔，去年就已经过世了……再抬头一看，周围都是熟人：爷爷，奶奶，叔公……，一个个都冲着自己笑呢，爷爷还慈爱的掰下鸡腿递给自己。
“不，不！”刘沛大声喊叫着，不知到该怎样才好。
门一下冲开了，进来的是隔壁的老张，极慌张的样子。
“大嫂，不好啦，刚才村头翻了个中巴车，交警捞起来，车里头人都死光啦，刘哥也……”老张已经慌不择言。
“啊？55555～”这是老婆的哭声。
刘沛忽然觉得脚下有些冷，低头一看，两只脚正飘在空中，脚下，是一摊黑乎乎的水……
『完』
注释：传说中，每年的农历七月十五，俗称七月半，是地狱的大门打开，放各个大鬼小鬼来探家、放风游玩的日子，所谓“七月半，磨门开，大鬼小鬼走出来”……准确的说，十三，十四，两天是给孤魂野鬼狂欢的，十五是探家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