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醉鬼》

《醉鬼》
从酒席上下来时，吴勇已经是歪歪倒倒的了。其实他的酒量并不算小，但艺高人胆大，每每遇到人劝酒就来了精神，毫无困难的就咕嘟咕嘟的把酒往喉咙里灌。等到几杯下肚，吴勇就来了状态，端起酒杯游走在酒桌之间，碰到谁都是敬一杯；倘若碰到谁阻拦，还会跟你急，说你瞧不起他。自然，筵席结束的时候，吴勇就会醉倒，就像今天一样。
今天是在邻村参加喜筵，因此散席之后吴勇还得自己走回家去。别看这几里路并不算远，此刻的吴勇已经是喝高了的人，走路都有些翩翩的感觉。主人家好心安排个小伙子送送吴勇，却被吴勇挡了回去，“没啥，我自己走了，你…回去吧。”
还好，今晚的月亮满亮的，照得脚下的山路非常清楚。吴勇就哼着不成调的歌，一边回味着刚才的美味，摇摇晃晃的往村子里走。面前一个小水塘，看看水面在月光下反射着嶙嶙的波光，吴勇犹豫了一下：旁边有一个木板桥，但要绕道几十步；趟水过去吧，则衣服就全弄湿了。不过酒精的力量还是战胜了理智，吴勇开始大踏步的趟进了水塘。
“呵呵，水真***的凉快。”吴勇自言自语到。从腰以下的衣服全都湿透了，但想到刚才在筵席上弄的一身酒气，冲一下也好，他就完全不在乎了。炎热的夏天，这水塘还怪舒服的。当然，水塘的水脏不脏，他就不会去考虑了。
快上岸的时候，吴勇忽然觉得胸口一阵恶心。不消说，这种熟悉的感觉就意味着一件事情：他要吐了。哇～哇～，干呕了半天，虽然没有吐出什么来，却感觉胃舒服了很多，甚至步伐也轻快了许多。几步趟过浅水，吴勇继续赶路。算起来今天可能真的喝多了一点，如果在平常，他应该已经能走到一半的路程了，而现在走了还不到三分之一呢。
走上公路，吴勇觉得轻松了很多。因为公路比山路平坦很多，倘若遇到个好心的司机，还能搭一段顺风车，没准就能在12点之前赶回家，也就少挨老婆许多唠叨。毕竟天晚了，走了十几分钟，居然一辆车都没有碰到，连个路人都没有，吴勇一阵沮丧。
一阵风吹来，吴勇打了个寒战，刚才湿淋淋的衣服现在都贴在了身上。头又开始晕了，总觉得脑袋里头似乎也灌满了酒，晃一晃都很难受。
“呼～”一辆卡车呼啸而过。吴勇还没有来得及招呼，车子就开过去了。吴勇暗暗的诅咒着司机，一边继续等待有车子过去。
“吱嘎——”前面的车子居然停下来了。看样子司机也看到了他。吴勇赶紧快步上去：“师傅，能不能捎我一下啊。”
司机是个中年男子，胖胖的，身上居然也有一股浓烈的酒气。
“去哪里啊？”
“就前头龙家豁啊，麻烦您了师傅。”吴勇虽然醉酒，还是明白如何说客气话的。
“上来吧。”司机推开车门。

坐上汽车的感觉果然好多了，吴勇觉得头不再那么晕了，身子有点轻飘飘的，很舒服。驾驶室里的录音机放着一首邓丽君的歌，吴勇觉得实在有些老掉牙，但并不难听。一边就跟司机攀谈起来：
“呃，师傅，这么晚还在跑车啊。”
“没办法啊，要吃饭哪。”
“你们长途车怎么晚上还走啊，又没有司机来换？”吴勇朝后排看看，并没有副司机在那里睡觉。
“呃，本来是白天开的，刚才在小饭馆多喝了几杯，又睡了一小会，现在就要赶时间啦。”吴勇听得明白，看来这个师傅和自己还是同道中人，都喜欢喝喝小酒。
算起来这段路大概就需要个10分钟就能开到，但吴勇却感觉路边的景色似乎和记忆中不太一样。难道是司机弄错了，不是要去龙家豁？还是和自己一样也没有醒酒，开错路了？
“哎，师傅，是去龙家豁的吧？”吴勇小心翼翼的问。
“是啊！咦，是有点怪哈，好像不是这条路嘛。”司机似乎还没有完全清醒。
两个人的眼睛都凑到挡风玻璃上看看路边，顿时觉得真的有些不对头了：眼下正是夏天，这条路两边的树子却都是萧索的枝条，树叶都落光了，一根根看起来非常单薄，甚至连公路旁茂盛的草丛，也都变成了枯草的样子。汽车的大灯射向茫茫的夜空，却只能照亮面前的一小块地方，仿佛起了大雾。
两人对视一眼。
“好像是不对啊，倒车，回去刚才那个路口。”司机一边说着，一边径直挂上了倒档。吴勇有些后悔，怎么会碰上一个糊涂司机。但此刻车外的景象确实让他有些害怕，所以也不敢提出下车自己走了。
卡车调了个头，往回开去。可是窗外的景象依然是差不多的那种，灰色的枯树，灰色的草丛，黯淡而幽深的天空。吴勇觉得头开始疼了，前额仿佛裂开了一样，让他很是难受。哎，酒醉之后的副反应，总是难以避免。而现在坐上这么个稀里糊涂的司机开的车，更让他说不出的郁闷。
“哎，师傅，这里好像我们刚才来过吧？”吴勇有些疑惑的说。
“不会，我们一直往南边开，没有转过弯呢，哪里会开回来。”司机倒是自信满满。
车轮继续往前开着，两边也是不断延伸的枯树，枯草，道路似乎没有尽头。吴勇偷偷的瞄了一下汽油表，还好，还指着15呢。
车子继续开着，路边的景象总算有点变化了，但还是那种很荒凉的景象。
“我说啊，师傅，你今天喝了多少啊？”
“没得多少，大概就……半斤多一点吧。”两人又开始了家常。
“呃，和我差不多，我今天是去人家的喜筵，稍微多喝了一点。”
吴勇暗自想着，只要碰到有人烟的地方，自己就要赶紧下车，哪怕歇到天亮再走都行，眼前这个司机实在让人不放心。眼看又过去十几分钟，还是一点正路都看不到。
想到这里，吴勇开始害怕在找到路口之前就没有汽油了，不禁又看了一眼油表：
指针依然稳稳的停在“15”上。
走了十几分钟，油却一点都没有少！
吴勇吃了一惊，正准备喊出来，却又发现了一个更令他毛骨悚然的问题：
面前的司机，脚并不是紧紧的放在踏板上，而似乎是飘在半空中的。
一个念头立刻掠过吴勇的心头：自己碰到鬼了。
没错，眼前的司机似乎就是一个鬼，自己坐的可能就是鬼车，而这两旁荒芜的道路，就是鬼打墙的效果了！
这么一吓，吴勇觉得酒全变成了冷汗。“师傅，还有多久啊？”他故作轻松的问。
“应该差不多了吧……”司机一边开车一边回答。
“你能不能先放我下去一下……我肚子有点不舒服……”吴勇耍起小聪明来，一边捂住肚子，一脸痛苦的样子。
吱嘎——汽车煞住了。
“那你下去吧。”
吴勇忙不迭的道谢，赶紧跳下了车，慢慢走到看不到汽车的地方，撒开腿就奔跑起来。
跑啊，跑啊，两边树木的枯枝上传来一阵沙沙的声音。身后似乎还有那个司机的叫喊声：“你快点啊，等得着急啊……”
吴勇拿出浑身的力气飞跑起来。耳边的声音已经很模糊，寂静得让人害怕；脚下似乎也踩着落叶，软蹋蹋得不得劲。他开始后悔今晚喝了那么多，更后悔怎么就非要偷懒去搭便车。
跑了许久之后，吴勇真是一点力气也没有了。算起来从筵席下来，大概都有四五个小时了，天都快亮了，还是没有看到熟悉的地方。他忽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房子。嗯，是村子旁边的加油站！吴勇一阵激动，觉得眼前这个加油站是如此的亲切。加油站的人还没有上班，但有了这个地标的指引，吴勇就不再害怕了，脚步也放慢下来，朝着村子的方向走去。
“啪”，加油站的灯光忽然亮了起来，吴勇一怔，随即明白是这里的人要上班了。
门开了，一个人走了出来，看到吴勇似乎吓了一跳：“哪个哦，这么早就来这里，吓死人了。”
“老王啊！是我啦。”吴勇一下认出了对方。
老王这才放心下来，一边准备开始今天的加油，一边絮叨着：“这是什么世道哦，司机都不怕死。昨晚11点多，就在前边两公里多的地方，出了车祸，死了个人哦，那叫一个惨哦。”
“什么？车祸？”
“哎，酒后开车，真是害人。是辆货车，司机一不小心就撞在转弯那里的山崖上了，整个车翻了，当场就死了，还半夜来叫这边去帮忙叫120呢，搞得我都没有睡好。”老王继续说着，吴勇眼睛已经变直了。11点多，正是自己出来的时候。
天亮了，吴勇好容易回到了自己家里，推门就进去了。老婆还没有起床，吴勇蹑手蹑脚的走到堂屋的躺椅上准备脱外衣睡觉。
“笃笃笃”，有人拍门，声音很急。吴勇吓得站不起来了，难道是那个司机来了？
“你死回来了啊？”老婆披上衣服过来开门，估计还以为门外是他呢。吴勇赶紧大喊，不要开门！老婆却聋了一般，吴勇眼睁睁的看着她走到了门口，打开了门。
扑进来一个人，还好，是同村的小黄。
“你有毛病啊，这么早来拍门！”吴勇有些生气的说，小黄却不理他，自顾自的对吴勇的老婆说道：
“姐，吴哥他出事了！”
“你疯了，老子好好的，你才出事了呢。”吴勇火了，伸手去推小黄。
手却似乎从空气中穿了过去一般。
“怎么啦怎么啦，他喝醉又惹事了？”老婆赶紧追问。
“不是啦，吴哥他……昨晚喝多了，不知道怎么搞的。人家要送他，他也不要……结果路过水塘的时候，跌进去了……今天早上那家人才发现他泡在里头……”小黄开始结巴起来。
此刻的吴勇，忽然觉得自己的身体正在变轻了，低头一看，下半截身子似乎正在慢慢的溶化，地上已经多了一摊水。
“不！不！”吴勇想喊叫，却发现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了。
“55555，这个该死的，都怪他贪杯啊……”在意识消失之前，吴勇听到的最后一句话，是老婆的哀哭。
『完』